讀「下町火箭 GHOST」後 看中小企業

新書的封面底部通常都會有「書腰」,就是翻閱的時候會一直掉下來,甚至讓書籍拿起來 「卡卡的」,偶而隨著翻書時還會掉出來那條長長的紙腰帶,為什麼書商會設計書腰這種東西? 據說是將重點的文宣和吸引人的字句印在書腰上,因為如果全部印在書的封面上會雜又亂,很 醜,若印在封底不翻過來又看不到,最容易傳遞資訊的位置就是書腰,讀者從架上拿下書時第一 眼就會看到。
「下町火箭 GHOST」(作者:池井戶潤)的書腰有這幾行字:
        我始終相信,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正正當當做生意,才能夠生存!
下町是什麼意思?維基百科說,是日本地理名詞,有地形、人文地理等兩種領域的用法。地形上 指城市中靠近河岸、海邊等低地的區域,人文地理上則從地形用法延伸,用以指稱古代城市中庶 民聚居的工商業區域,下町也就是中小企業匯集的地方。

一、 小說中廠商互動關係

佃製作所 vs 帝國重工
帝國重工為財閥型大企業集團,佃製作所擁有閥門關鍵技術而提供帝國重工火箭引擎閥門組件。 不過,最新的傳來的消息是帝國重工發射完「八呎鳥」衛星後,也將停止火箭發射的業務,意味 著佃製作所即將沒有後續的訂單。

佃製作所 vs 山谷農機
山谷農機為大型農業機具廠,佃製作所提供農機引擎給山谷農機,山谷農機新社長就任後,經營 策略改變為削減成本,不但決定放棄佃製作所配合研發的新高效引擎,甚至舊有的引擎採購也要 求降價,因為新的競爭者—代達洛斯,可以提供更低價的引擎,佃製作所的未來處境更加困難了。

佃製作所 vs 代達洛斯
佃製作所的潛在競爭對手,代達洛斯在業界的評語是,「低價一流,技術二流」。

佃製作所 vs Gear Ghost
佃製作所決定開始研發變速器作為未來的策略方向,不過先從自己精通的閥門領域著手,閥門與 閥體是變速器組件中為相當重要的組成機構,在經由山谷農機介紹認識Gear Ghost的創業者—伊丹 大,Gear Ghost同樣出身於下町的無廠化新創企業,所謂無廠化研發設計後,所有製造作業全部外 包。佃製作所嬴得Gear Ghost變速器閥門的採購競標後,原本以為將開始成為Gear Ghost的供應 商,不過…百忙一場。

Gear Ghost vs 代達洛斯
表面上完全沒有交集的廠商,但代達洛斯早在好幾年前,就對Gear Ghost提出併購的提案,但Gear Ghost的伊丹大直接拒絶,後來代達洛斯開始隱居幕後的大策略,目的是要吃掉Gear Ghost,步局 多年,利用智財戰還差一點成功。

Gear Ghost的創業者 vs 帝國重工
Gear Ghost的創業者伊丹大與島津裕,伊丹大原是帝國重工機械部門擔任企劃工作,因遵循上層意 志,企劃要求供應廠降價,但不願降價的重田工業,伊丹大提出重新篩選供應商,重田因而倒 閉,殺雞儆猴效用下,帝國重工要求下包廠商降價達標。後在組織鬥爭中被高層當成棄子。島津 裕為帝國重工機械部門的天才工程師,作品有創意但做人直率單純,卻受到高層上司排擠,最後 打入冷宮而認識同入冷宮的伊丹大,這個冷宮也是帝國重工人員的職場墳墓,二人結識後離職創 立Gear Ghost,為什麼取作Gear Ghost?走出帝國重工墳墓的鬼魂。

代達洛斯的創業者—重田登志行 vs 帝國重工
重田工業之少東,重田工業因帝國重工撤單而倒閉,倒閉時父親留有一筆資金,買下代達洛斯, 利用東南亞設廠等低成本模式,東山再起,開始對帝國重工的報復計劃。

二、什麼是有競爭力的產品
佃製作所的技術與品質一直是其核心價值,因其品質實力才能提供帝國重工自己無法製作的火箭 引擎閥門,不過帝國重工的火箭閥門訂單即將結束,配合山谷農機研發的新引擎,無論是效率或 省油效果皆非常優質,但山谷農機認為引擎雖效率提高了百分之幾,對於慢速行駛於農田及產業 道路的農民而言,這並沒有太大差異感受,重點還是成本是否可以降低,也就是新引擎效率及效 果雖佳,但山谷農機認為不需要,原有的引擎又遭遇代達洛斯的低價搶單,技術輸給了價格,佃 製作所的老闆—佃航平滿滿的挫敗感。後佃在鄉下看到實際運作中的農耕機,親自駕駛後,體會 到原來農耕機作業時,需要的是穩定犂爪迴轉數,迴轉犂的迴轉精密度由是變速器決定,而不是 引擎效率,農耕時駕駛的感受與作業精密度如同山谷農機說的與高性能引擎無關,但若有高性能 的變速器就不一樣了,佃決定開始進入變速器的領域。
佃製作所參加Gear Ghost變速器零件閥門競標,一開始佃的工程師,設計出高規格、高性能的樣 品,但成本壓不下來,雖然設計的閥門很好,但小說中有幾句話值得認同:
「但如果是賠本生意,一定會影響品質,這也沒關係嗎?做生意就是憑著自己的工作賺錢,來展 現自己的本領,輕易降價求售只會讓做生意這條路越走越窄。」
後來工程師們一再思索,驚覺到高規格與高性能真是客戶需要的嗎?另一參加競標的閥門大廠-大 森閥門,原不把佃製作所當成一回事,後發現佃製作所是帝國工業火箭閥門的供應商後,立刻警 覺必須拉高樣品的規格與性能應戰,期待Gear Ghost可以感受到如同訂一台國民車,卻送來一部高 級進口車的驚喜,等到得標後再利用供應其他閥門的優勢要求提高採購價格。競標的結果,Gear Ghost島津裕理性的決定採用佃製作所的閥門,理由是各種材料,重量,省油綜合考量下最適合 Gear Ghost的變速器。(雖然後來伊丹大還是沒有採用佃製作所的閥門)
大森閥門接到Gear Ghost通知競標的結果,當然很不高興,大森閥門部長辰野認為是他們一路支持 Gear Ghost這種新創的小公司,大森閥門起初是不會與他們這種不具有信用資料的小公司交易,提 供高性能的閥門協助他們成長,而Gear Ghost卻完全不會感恩,辰野決定施加壓力,決定合約結束 後不再供應閥門;「但是部長,一旦中止交易,這在生意上對我們並沒有好處,也許可以對目前 的閥門採取漲價之類的措施」、辰野回答部屬,「沒關係,充分掌握消息,避免收不到帳款,那 家公司遲早會倒閉。」,原來併吞Gear Ghost的計劃,業界已經有人開始聞到味道了。

三、現代商戰更具殺傷力的武器—智財權

1.代達洛斯等人的謀略
代達洛斯的重田一開始想直接併購Gear Ghost,被拒絶後找上中川律師,中川律師是智財權的大牌 律師,引誘末長律師(Gear Ghost的法律顧問)提供消息,當Gear Ghost申請變速器專利將資料交 給末長律師辦理時,末長將專利資料私下提供給中川,中川找上K機械合謀,K機械就在Gear Ghost申請專利核准之前,立刻進行補充修正了K機械專利權範圍,K機械修正後,Gear Ghost申請 的專利範圍就進入了K機械修正的範圍之內,這也說明了為什麼Gear Ghost預查時並沒有發現侵權 問題。過了幾年等到Gear Ghost成為愛知汽車廠的CVT變速器供應商時,K機械便委託中川律師跳 出來控告Gear Ghost侵權並要求高額權利金,K機械將與背後的中川律師及末長律師瓜分該鉅額權 利金,但最重要的謀略人是代達洛斯,利用K機械的鉅額權利金將Gear Ghost逼入死角,再乘虛 而入,吃掉Gear Ghost。

2.Gear Ghost的反應及佃製作所的幫忙
Gear Ghost收到K機械的存證信函及天價侵權權利金,詢問末長律師得知訴訟無望,只能找人幫 忙,身為客戶的山谷農機不但拒絶,甚至告知供應商山谷農機公司的政策是供應商若真的落入智 財訴訟,也會暫時停止採購,不過山谷農機建議可以找佃製作所問看看,Gear Ghost最後找上佃製 作所,並且願意拿出所有股份為代價,只要求所有員工繼續留用。
佃製作所有專利權競爭的經驗,其顧問神谷律師在智財領域也是厲害人物,佃與神谷討論後,認 為可能的出路是,倘若可以找出K機械也有侵害到Gear Ghost的專利範圍,此時「相互授權」變成 談判籌碼,說不定天價的權利金一下子消失無蹤,如果佃製作所先私下進行瞭解,結果若是可 行,在Gear Ghost不知情下,說不定佃製作所可以完全不付任何成本或很低的代價拿下Gear Ghost。不過佃並沒有這麼作,他覺得「當Gear Ghost的人事後知道這作事,一定會覺得被騙 了,…做生意當然講究策略,但必須公平」。佃決定將神谷律師的訴訟意見告訴Gear Ghost,並協 助找尋K機械是否也侵害Gear Ghost的證據,忙了半天,雖然沒有找到可以支持相互授權的證據, 但佃航平努力協助找到了更重要的論文資料,神谷律師也提供了另一個業界消息,這二個要點成 為嬴得訴訟最重要的解方,Gear Ghost最後打嬴了專利戰;不過Gear Ghost的伊丹大為了自己的 「私心」,背叛了佃製作所,佃製作所到頭來什麼也沒拿到,反而要面臨Gear Ghost與代達洛斯聯 手,這是下一集「下町火箭 八呎鳥」的場景了。

小會計師讀後感
1. 什麼是有競爭力的產品
如第一集下町火箭中,佃製作所做出連帝國重工這種大財閥也做不出來的零件品質,在本集中業 界對代達洛斯的評語—「低價一流,技術二流」。有競爭力的產品不是品質一 流不然就是低價一流,但重點都是有人買單。
除了品質一流或低價一流外,還不一定拿得到訂單,小說中因為Gear Ghost島津裕理性判斷,決定 採用佃製作所的閥門,但真實世界是否仍然有同樣的答案?大森閥門是閥門界的帝王,對Gear Ghost而言已經目前線上主力產品的零件供應商,價格相同且大森閥門的產品在高規格上更高,如 小說的舖排,捨大森閥門而選佃製作所,得罪大森閥門的後果如何這是可想而知的事,真的必須 有相當的勇氣。Gear Ghost壯大之前,即便想分散供應商集中的風險也不太容易。換成凡夫俗子的 我們,做的決定也可能不再那麼合乎邏輯的理性,應該說決策時已滲入商場上的權力遊戲成分, 政治正確很可能凌駕理性正確。

2. 如果小說場景搬回台灣,專利戰論點是否也相同
小說中是以日本的特許法律為背景,但如果是發生在台灣?
台灣專利法第22條:
可供產業上利用之發明,無下列情事之一,得依本法申請取得發明專利:
一、申請前已見於刊物者。
二、申請前已公開實施者。
三、申請前已為公眾所知悉者。
專利法第23條:
申請專利之發明,與申請在先而在其申請後始公開或公告之發明或新型專利申請案所附說明書、 申請專利範圍或圖式載明之內容相同者,不得取得發明專利。但其申請人與申請在先之發明或新 型專利申請案之申請人相同者,不在此限。

小說內容拿來台灣結果應該會是相同的,K機械對Gear Ghost發起的專利訴訟範圍,早在島津裕念 書時的論文已經出現了,且當時論文提出者有意不申請專利以利公共利益下,應符合台灣專利法 第22條第一項第一款。
小說中並沒有提到,K機械對Gear Ghost的專利訴訟中有關於K機械、中川律師及末長律師進入法 庭時的「不潔之手」,也就是申請專利時的不正行為,小說中描述的是Gear Ghost的法律顧問末長 律師,將專利資料私下交給中川律師,中川再找K機械修正其原有的專利範圍,這份專利申請資 料本來自於這群人「不乾淨的手」。在英美法系中的衡平法有一個原則叫做污手原則(unclean hands doctrine),是指有不公正或欺詐行為的一方當事人無權獲得法律救濟。白話一點就是進入 法院時自己的手要是乾淨的。小會計師不具有這部分的專業不敢再鬼扯下去,不過以老百姓的直 覺,當法庭上神谷律師將末長與中川律師關於串謀的錄音檔公開時,就算在台灣,這樣的不正行 為前提下,應該也會判K機械輸吧!並將律師移送懲戒吧!

3. 佃航平的抉擇
小會計師欣賞小說中佃航平及佃製作所的員工,當佃航平與神谷律師討論完,與主要員工開會討 論,佃製作所如果願意的話,有能力快速逆向工程,查核K機械的產品是否也有侵害到Gear Ghost 的專利,如果有,這都可以拿來當成相互授權的籌碼,在Gear Ghost不知情的情況下,可以無成本 或極低成本的獲得這麼一家有創意的公司。但是佃製作所並沒有這麼作,而是將這些可能的防禦 方式告知Gear Ghost,小會計師最欣賞與認同小說中的幾句話:
    「無論經營公司或做人都一樣,在考慮得失利害之前,道義上是否正確很重要。
      如果缺乏尊敬對方,體貼對方的心意,就根本做不成生意。」
    「我始終相信,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正正當當做生意才能生存。」

4. 伊丹大的抉擇
Gear Ghost創業者伊丹大有很強的企劃力,可以將概念及技術商品化,也是理性大於感性的代表性 人物,年輕時在帝國工業為執行上級節省成本的企劃案,最後造成供應商倒閉雖不是伊丹大所願 意,不過應該是可以想像的。後來在佃製作所及神谷律師的協助下打嬴對K機械的專利訴訟後, 伊丹大的「雄心壯志」蓋過「情感上的道義」,他認為代達洛斯(佃製作所的競爭對手)比佃製 作所更有可能幫助他達成目標即便代達洛斯的重田以前是他的敵人。不過Gear Ghost另一位創業伙 伴島津裕並不認同伊丹大的背叛,當然這些情況伊丹大早已預料到,島津裕一離關後馬上有人替 補位置。

5. 沒有純然的好人,也沒有百分百的惡人
真實的世界,應該沒有純然的好人,也沒有百分百的惡人,每個人大都是好壞相倚,只是百分率 的占比有差而已。小說中的人物為了在企業組織生存逢迎上層及客戶,審時度勢,適時表態,或 者大企業人員對中小企業表現出的優越感或者政府官員自認可以決定企業生死的菁英氣息,看小 說時或許對這些人的評價不佳,但貼近現實,或許小說中那個令人不屑的角色,真實的世界中, 也可能就是在看小說的我們也說不定。
池井戶潤的小說讀起來就是充滿著立體感,如同電影般畫面一幕幕在眼前流過,這個人怎麼這麼會講故事!